華阿姨

1969年我從省商畢業，以為頂著"省商"高帽找工作很容易，當時又很想出外見識見識，於是和同學帶著算盤筆紙，相約到北投忠義一家陶藝廠應徵 "會計員" 。

轉兩趟火車才抵淡水線的"忠義"火車站。xx陶瓷藝品廠大招牌從火車上就看到了，公司廠房就在斜坡上。

未進門就看到石階及滿屋頂整齊大花瓶，庭院上的彩繪石椅很精緻。一位溫穩的小姐出來接待，給我們一些計算試券，打好後叫我們等候老闆出來。

於是，我倆就閒閒逛，看到一門開著，裡面沒人(中午時段)，雙排木桌上有好多陶器品，大小花瓶石椅放在地上，長條桌上以及桌上的轉盤上；全是白色初胚，顯然這是間專供員工彩繪的地方。

我帶著興奮的心情走進去，這些半成品，有未完成的牡丹花、風景、山水、岩石、河流、雲層….忘情的仔細欣賞。

突然後面傳來男人聲音，回頭看，是位身穿舊牛仔褲，上衣還有些油彩，臉上亂沒表情，頭髮少少亂亂的中年男人，應該是…工頭吧。

“有興趣嗎？” 他問。

“ㄣ，蠻喜歡。”

“要不要試看看？”

我整個心臟突然緊縮起來：我..，你是說…?

“畫畫看ㄚ！”

然後他在靠木桌上靠門口的轉盤上，放一只約25公分高粉白小花瓶。  

“你隨便畫，筆和色料都在旁邊，當成一般水彩畫，試試嘛！”他皺著雙眉，好像在笑我，別那麼沒膽。  

我看看同學，她眨眨眼聳聳肩，這時，那工頭已走開。  

坐穩後盯著花瓶兒，思索一下下，取隻2b鉛筆想打稿，一碰上花瓶，糟，瓶面一碰到就轉開，轉盤會動ㄌㄟ，那怎麼畫？只好一手扶著轉盤，另一手”騰空”起草圖。

我一向對”仕女圖”很有信心，打起稿三兩下就完成，接著是著色，這類色粉可和水彩不一樣，何況石膏面與紙張又不同，總之很吃力才完成不很好看的一幅”仕女倚窗圖”，畫得好小和瓶面不能比例，我的手臂可是又酸又痛。  

這時，一聲鈴響，幾個男生吱吱渣渣鬧著進來，看到我們，都沉靜下來，唯有一個人在我後頭徘徊，我想我佔了他的位子，起身退開，他卻搖搖手，仍站旁邊頭。（後來認識了才知道他是啞吧）而工頭也進來了，兩眼很專注看著我的作品，我在一旁心好慌，真的畫的很不工整，他冷冷的說：跟我來。

  

進辦公室後，他開口就先對我朋友說：不好意思，我們的會計早上已錄取。華小姐，你畫得很好，可以留下來作畫畫的工作。

我問薪水多少，他說剛進來月薪600元，二個月後調薪到750元。

“那現在的會計是多少錢？”我問，他沒答覆，繼續說：我現在就給你750元。

我說好，明天就來上班。

  

從7月初上班到被老爸從基隆趕來把我帶回去止，我在此僅工作二個半月，離職時月薪是900元，相等於別人工作一年後的等職，還奉送那工頭——老闆，一頓滴咕一張臭臉！

我也沒辦法，雖然越畫越好，甚至特地讓外國客人看我當場表演，在五分鐘完成仕女圖草圖，並且當場下訂單….，我老爸就是不肯放我一個人，在”北投”工作，他說：厝邊頭尾都在說他，一個女兒在北投工作，會被騙，那地方…（早期的北投屬風化區）。  

到現在我還很懷念那份工作，如果不是家人阻擋，現在，我一定會成為畫家，尤其在藝術品的造詣上，因為那位老闆本身就是一位名畫家！如今我隨筆都能畫出不錯的仕女、梅藍竹菊、牡丹、岩石峭壁等，是那二個半月給我的磨練，也是我這人生最有意義時期，真的好後悔沒有繼續。

  

回家後，我又開始找頭路，從報上看到一則：文書助理，供食住。

找好友陪我去應徵，原來是一單身老老教授，需要一個幫她煮飯洗衣整理文章的助理，由於他有一客房租給一位有錢人家小姐，有房伴，我想暫時工作一下也無妨，總也算是”在台北工作”。

這次工作整整做一個月就打道回府，這個月買菜，煮兩人吃的飯，洗燙衣服，抄文書，什麼都做，我在家可也是大小姐一個，哪可能做久！  

接著，傳來外婆過世消息，我又上台北去幫忙——畫棺木，好奇怪ㄛ，對不？！要知，請人在棺木上畫百鳥圖，當時行情很貴，因此小才女我就自己每天在棺木旁舖幾張報紙，棺木前後畫福壽，上頭畫百鳥….。  

這幾個工作天引來一位大人物注意，她是我外婆家的房東太太，就住樓上，是當時某大電池公司(現在仍永續經營)董事長的三姨太，因緣際會，我就被推薦進這家大公司，當總務部門專負責文書及發薪資等。

從此，我的職業生涯也才真正打開。附帶一個大插曲，不到三個月，在三姨太的虛榮心加上爭權奪利鬥爭下，我居然沒推諉機會的成為老董事長第二個乾女兒，也就是三姨太的大乾女兒，在公司裡當她的內應，每天我下班回去(住外婆家)，她都會ㄉ一ㄚ 聲 ㄉ一ㄚ 氣的來問：今天公司可有什麼事？那個誰誰誰不是調到花蓮嗎？劉課長有沒有去上班....為什麼她這麼關心公司大事？因為她的董事長老公每天晚上8點左右會來她這兒，和她及4個兒女相處，她總要詳知公司事物才能和董事長談論才能佔一席之地，當人家的小老婆就是要這樣過日子呀！

如今幾位老人家都過世了，回憶這一段莫名其妙的親情，大概是我這一生最無聊、尷尬的事了！  

七O年代的職業場，幾乎大家都和我差不多，先是什麼都做，慢慢找到穩定公司行號才一作就好幾年，有的2、30年都就只在一家公司。

提供給大家參考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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